她的音符,編織了一條日本戰國史的大河

日本電視節目製作嚴謹,可不是字面上說說而已,從方方面面檢視節目效果背後的用心製作,都能令他國為之汗顏。

比如,過往台灣演藝圈常說本節目「耗資千萬打造燈光效果」云云;有錢當然好辦事,但錢如果只花在佈景治裝上,那往往不但望之即忘,還不免沾染財大氣粗的氣息。日本文化講究的「おもてなし」(不假修飾的招待)在電視節目裡也處處可見,即便從最小處觀之——節目裡的過場配樂,都是一門學問。

例如畫面上來賓做菜,多半襯上的是來自《Q 比三分鐘料理》(キユーピー3分クッキング)的主題曲,或是崎谷健次郎為《黃金傳說》所做的配樂。

《Q 比三分鐘料理》開播五十四年來,都在每天中午時分教觀眾一道三分鐘——儘管現在多半需要五分鐘左右——就能做好的菜;而《黃金傳說》更是推出了不只「節儉料理」、「單一食材料理」等等,藉省錢之名行創意料理(或黑暗料理)之實的單元。

這兩個節目本身都長年以料理題材聞名,觀眾對料理的印象也牢牢地綁在這兩首家喻戶曉的曲子上。因此,即便是播映這兩個節目以外的電視台,在只要有料理元素的橋段出現時,大多也會選擇這兩首曲子襯底,讓觀眾迅速地進入節目情境。更特別的是,在綜藝節目裡某些明著做菜其實在惡搞的搞笑時刻,加上這些曲子,畫面上的呈現與記憶中的落差感更能激發爆笑的漣漪。

但做菜時選用老牌料理節目的配樂,是想當然爾的選擇。可是如果節目單元主題是更形而上的內容——比如,日本戰國時代呢?當外景主持人走進姬路城的大門,說著「這裡的天守閣正是豐臣秀吉下令建造的呢!」時,我們的耳邊該響起哪首曲子呢?而哪些曲子或節目配樂是最能代表戰國時代的 BGM 呢?

最多製作群選擇的答案,就是遊戲《信長之野望》的配樂。

《信長之野望》是光榮公司自 1983 年推出的戰略遊戲系列,背景是西元 1467 年至 1600 年左右之間的日本全國,當時正是所謂的「戰國時代」。皇室威望盡失、下剋上、征戰連天,是那個時代常見的風景,這群雄割據的亂世當然也是最適合戰略遊戲的題材。而《信長之野望》作為光榮的鎮社之寶,與日本戰略遊戲的兩大代表作之一(另一款自然是《三國志》),在全世界的戰略遊戲迷與戰國歷史迷心中,都是必玩的遊戲。

三十年來《信長之野望》系列,發行超過了十幾款遊戲,若加上衍生作品或是掌機作品,則數量更多。其中總計數量超過百首以上的遊戲配樂,想當然爾成為電視節目的配樂候選。但儘管選擇很多,在日本電視上聽到的信長旋律卻總是那幾首,而這些作品,大多來自一位才華洋溢的作曲家,菅野洋子(菅野よう子)。

她在 1994 年以動畫原聲專輯《Macross Plus》震撼了許多人的耳朵,往後五年間,她在許多動畫作品配樂上的成績,令她迅速地在動漫宅宅之間建立了名聲。至今她不只在動畫遊戲領域,以至於廣告、流行樂與電影配樂上都有著出色表現,也成為亞洲地區具代表性的出色作曲家。

但菅野在商業配樂上的初挑大樑,除卻她幫 NHK 紀錄片所做的,頗富中國風情的配樂專輯《中国〜12億人の改革開放》之外,大多數均來自遊戲配樂專輯。儘管她對於遊戲音源上的編曲限制有所不滿,但在那些 8-Bit 音樂裡,卻仍然聽得出悠長或壯闊的情緒,有心之人只要尋幽訪勝,找到這些遊戲的原聲專輯,就會為裏頭編曲豐富的原曲傾倒,也能明白菅野那種有志不得伸的苦。

九〇年代日本最有活力、交出最耀眼成績單的作曲家們,其中有一大群便是像菅野這樣的女性遊戲音樂製作者。為《兵蜂》、《惡魔城》系列作曲的山根ミチル,《聖劍傳說》、《快打旋風2》、《寄生異魔》的下村陽子等作曲家的作品,都展現全然超越女性柔弱形象的活力,這些音樂已然形成一世人腦海裡的不滅回憶。

菅野洋子在光榮公司所創作的五張《信長之野望》專輯,也成為這系列裡最精采的傑作。從《信長之野望 全國版》、《信長之野望 戰國群雄傳》、《信長之野望 武將風雲錄》、《信長之野望 霸王傳》到《信長之野望 天翔記》,這五款遊戲每款相隔兩年發行,隨著遊戲內容越來越豐富,菅野的配樂也隨之加倍精彩;終於到了《信長之野望 天翔記》這款菅野最後擔綱的信長野望專輯,可以感受到其音樂性之集大成,當中的開頭曲《OVERTURE 〜信長の野望〜》甚至成為了往後所有《信長之野望》遊戲的開場曲。

這張專輯無疑地成為了日本電視節目在製作歷史相關內容時的最佳選曲名單,甚至不只是戰國歷史,連江戶、幕末或平安時代都能用上。

描述大到國家建設、政策規劃或小到農民耕作、安居樂業的情景,就用平和安詳的《遠野》;感嘆時不我予的那些歷史悲劇英雄,就用悠長哀傷的《湖上の弓月》;鋪陳爾虞我詐的政治權謀鬥爭,或一觸即發的兩軍對峙,當然就用仿軍歌形式的《春濤》;懷念造就時代的功臣留下的遺澤,自然是《エンディング~夢幻の彼方~》。

最後,更千萬別忘了《信長之野望 天翔記》 裡,這首雖然比較少在電視上聽到,但流露萬千滄海桑田情緒,由夢幻界女王新居昭乃主唱的《遠い青色》。

如果妳想聽代表日本戰國風情的專輯,那就聽《信長之野望》系列專輯;但如果妳只想聽一張能夠代表日本漫長歷史樣貌的專輯,那就跟著日本綜藝節目多年來的選擇,請聽聽看《信長之野望 天翔記》。那是菅野洋子寫過最棒的戰國樂章,讓妳且忘今世,盡情地沉浸在有如大河一般的思古幽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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